民间故事：公主坟

在武陵村西头，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坟墓。

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如果你拦下武陵村的老人，追问那座坟里葬的是什么人时，对方必左顾右盼、神秘兮兮地说：“嘘！里面睡着一个公主呢，你别传出去，小心掉脑袋……”

武陵村离京城有几千里远，公主怎么会来到这座小山村？如果坟里真的葬着金枝玉叶的公主，为何没有立碑？离坟墓500米开外有一座古寺，古寺跟坟墓有何关系？

一天黄昏，我叩开了古寺门，想找个人聊聊古墓荒斋。

这座古寺只有三间房，一间是香房，供着一只大香炉；一间是卧房，只有一张木床和简易的棉被；一间是厨房，摆着简易的锅碗瓢盆。古寺里只有一个老僧。

据说，古寺从不对外开放，使命就是给不远处那座巨大的坟墓烧香念经。

起初，老僧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心怀戒备。当我告诉他自己是一个民间故事爱好者，喜欢搜集古墓荒斋的往事时，他才松弛下来，双手合十道：“1644年，李自成攻入北京，崇祯皇帝自缢，明朝覆亡。随后，明朝宗室在江南建立南明政权。清军入关后，击败大顺、大西、南明弘光、隆武、绍武等政权。1662年永历帝朱由榔被杀，南明政权覆灭。这个故事得从300多年前说起……”

1

南明末年，阳春三春的一天，武陵村一大早鞭炮声声。

当天，是举人老爷陆标的儿子陆志准备下地爬行的日子。

事关陆家的未来，陆标张罗了美味佳肴，宴请亲友们一同见证。

席上既有达官贵人，也有远亲近邻。

吉时将到，陆标点了三柱檀香，对着宗堂拜了三下。

宗堂下方早就铺好了一块红色长毯，尽头分别摆着一支毛笔，一枚铜板和一把镰刀。旁边坐着一位须发苍苍的老翁，神情肃穆。

陆志被母亲抱在怀里，好奇地盯着满屋的人群，四肢兴奋地摇晃。

“举人老爷，吉时已到，可以把公子放下来了。”老翁说。

陆标转身，示意夫人把儿子放在红毯上。

方才还交头接耳的人们，顿时屏住了呼吸，双眼随着红毯上的陆志爬行轨迹移动。

在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后，陆志撒开腿脚，往前方的毛笔、铜板和镰刀爬去。

他首先来到镰刀前，陆标睁大了眼睛，摇头不忍直视。

“咦？公子长大后当樵夫？”人群中传来低低的惋惜声。

好在陆志左看右看了两眼，并没有拿起镰刀，双手直奔铜板而去。

“哦！看来陆公子喜欢钱，是富豪的命……”有人低声道。

陆标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话的人。他是举人出身，只想让儿子跟自己一样，满腹诗书，考取功名。

突然，陆志的手好像被烫到了似的，在触到铜板的刹那停住了，改为抓起旁边的毛笔。

“哇！有其父必有其子，恭喜陆老爷，愿贵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!”在众人真假难辨的道贺声中，陆志的脸经历了由阴转晴的剧变，他转身，偷偷拭去了脸颊上的汗珠。

这时，老翁走到陆标跟前，问了问陆志的生辰八字后，道：“这孩子有做驸马的命……”

“哦？”陆标听了，兴奋得睁大了眼睛。他当然知道，古代能做驸马的绝不是等闲之辈，大多是状元出身。

陆标拱手对老翁道：“前辈能否说明白点？犬子是不是拥有状元的潜质？”

“陆举人，天机不可泄露，你我只管慢慢看着就好了。”老翁笑道。

“借您吉言。”陆标谢过老翁，心里美滋滋的。

2

时光飞逝，岁月如流。

转眼间，陆志已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。得益于父亲的教导，他满腹诗书，成了一名秀才。

可惜，当时清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挥军南下，南明皇帝朱由榔东逃西躲，没有一天可以安生。

作为举人老爷，陆标出钱出力，四处勤王，无奈屡战屡败。

生逢乱世，陆标仍没有放弃对儿子“青出于蓝”的心愿。在他看来，儿子要成为驸马，必须先成为状元。奈何时局动荡，生存大过天，陆标决定让儿子先结婚成家。

彼时，永历帝朱由榔被清兵步步追杀，正打算从广西退往贵州，再逃往云南。

在广西和贵州边界，永历帝一行遭到清兵伏击，队伍被冲散了。一个公主和一个老卫士下落不明。

前有堵截，后有追兵。朱由榔仰天长叹：“女儿啊，你自求多福吧，等到父皇坐定江山，再来寻你！”

话说公主和老卫士被冲散后，昼伏夜出，一路往南逃命。不知跑了多少昼夜，终于来到武陵村附近。

老卫士曾听永历帝说过，武陵村有一个姓陆的举人，曾多次勤王，忠贞可靠，当即带着公主投奔陆举人。

这天晚上，老卫士在武陵村村口拦下一个人问路。

巧合的是，那个人正好是陆标。老卫士赶紧和盘托出遇险的经过。

陆标听了，手握拳头，愤愤地说：“报国心犹在，可惜无兵甲。”

老卫士劝陆标别想太多，同时把躲在草丛里的公主叫了出来。

陆标从没见过公主，赶紧双膝跪地，同时耳边想起当年关于陆志具有驸马命的预言，“莫非我陆家跟这个公主有缘分？”

当时，武陵村常有清军探子走动。陆标不敢把公主和卫士直接带回家，而是把他们暂时安顿在附近山上。

几天后，陆志的妻子身染重病，去世了。陆标急中生智，想到了一条“移花接木”的妙计，把公主回家，将儿媳生前的衣物和金银首饰拿给公主穿戴。

经过一番精心打扮，南明公主摇身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村姑。

此前，陆标含泪把儿媳埋葬在后园里：“生死由命，儿媳啊，希望你不要怪爹的所作所为！”

为了掩人耳目，陆标把公主安置在后园的一座阁楼里。饮食起居全由老卫士打理，不让外人看见。陆标对外宣称，儿媳瘫痪在床，不能外出劳动。

陆标还反复教诫家人和乡亲，叫大家严守嘴巴，一旦泄漏出去，全村将遭来灭族之灾。

就这样，公主就以陆举人“儿媳妇”的身份，安然地呆在陆家。

3

一天，陆志想起亡妻，便恍恍惚惚地来到后园的坟前跪坐，吟了几首悼亡词。

公主毕竟出身帝王家，听了陆志的诗词，不禁也为眼前的痴情汉子动容。

她想起自己骨肉疏离的身世，想起国破家亡的遭遇，不禁哭泣起来。

陆志和公主两人惺惺相惜，聊了半天，仍意犹未尽。

陆标外出归来，目睹此状，唏嘘不已：“一个是穷酸秀才，一个是金枝玉叶，真的能喜结良缘吗？”

不久，武陵村一个村民因犯事被清兵逮捕。为了减轻罪罚，该村民供出了陆标曾经勤王（永历帝）的往事，陆标被清兵逮捕入狱。

在狱中，陆标经历严刑拷打，始终没有说出公主的秘密，最后病死狱中。

陆志知道自家后园住着一位国色天香的公主，但他更知道自己乃一介落魄书生，不敢有非分之想。

三年后，永历帝被清兵绞杀的消息传到武陵村。公主闻讯，涕泗滂沱。

江山易主，前朝公主的身份不能公开，老卫士的身份也不能公开。

公主花红易衰，老卫士自知不能侍奉公主一生，又觉得陆志老实本分，富有文采，不如把他们结合在一起，让公主安身立命。

老卫士跟举人夫人商量过后，便找了一个良辰吉日让陆志和公主拜堂成亲。从此，堂堂的汉家天子的女儿、金枝玉叶般的公主，就安居在这座遥远的山村里。

安顿好公主，老卫士感叹自己此生杀人无数，双手沾满鲜血，过后便到武陵村口的寺庙里出家。

公主死后，由于担心被清廷掘墓，陆家人不敢立碑刻字，只是把她的坟墓修建得比一般人的坟墓大。

再后来，老卫士成为寺庙的住持，在圆寂前他定了一条规矩：古寺只有一个僧人，僧人皆是孤儿出身，世代为公主烧香念经祈福……